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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1952年,新疆南疆农村的维吾尔族农民

时间:2012-04-09 00:00:00 来源:www.b82.bet 作者:佚名打印本文
天山网编者按: --有一位农民因为见到区长没有站起来,便被铁链拴住脖子,遭到鞭打。 --有一位农民干了45年的活儿,却只拿到一年的工资。 --有一个恶霸为了霸占农民土地,活埋了他人10岁的孩子。 --有一个恶霸将农民的女人活活推入馕坑烧死。 --有一个恶霸怕养牲畜要花费草料,无偿征用人力给他当牲畜拉车。 以上的故事发生在50多年前的新疆。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于1955年,距今整整50年了。50年来,新疆各族人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然而,现在很多年轻人对50年前的新疆缺乏了解,甚至在有的人看来,似乎我们现在的生活"有史以来"都是如此。为了帮助人们了解过去的历史,我们现在向您推荐《三年间--记从减租反霸到试办土改的南疆农村》一文,作者以朴实的文笔,真实而生动地记录了1950-1952这三年间他看到的新疆南疆农村的社会状况。该文对于今天的年轻人了解50年前新疆的历史和维吾尔族农民的生活,具有非常珍贵的史料价值。 这篇文章的作者谷苞先生,是我国著名社会学家和民族学家。他1916年出生于兰州,毕业于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曾在吴文藻、费孝通两先生主持的云南大学与燕京大学合组的社会学研究室从事研究工作三年多,曾两次到云南省呈贡县的化城镇做过长时间的社会调查,在1942年写成了《传统的乡村行政制度》一书稿;1949年在兰州大学当副教授的他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同年10月随部队进入新疆;1956年以后,分别担任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副院长和新疆社会科学院院长;他曾三次到南疆十四个县的维吾尔族农村进行社会调查,三次到北疆五个县的哈萨克族的牧区进行社会调查,累计住在农村牧区从事调查研究的时间整整四年多。本文是他1952年5月写的调查报告,1万余字,原载于1983年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减租反霸前后的新疆农村》一书,后该文又被收录于1991年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谷苞先生专著《民族研究文选》。 在这里,我们谨向谷苞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 2005年3月2日 三年间 --记从减租反霸到试办土改的南疆农村 1950年深秋,在一个夕阳将落的傍晚,司义提、我、还有一位翻译同志,在莎车乡村的车道上,向着我们工作的地区走回来。这位壮年的农民边走边谈着他的身世--三辈农奴多年来被剥削、被奴役的身世。他愤怒,愤怒百年来地主对他们祖孙三代的迫害。他兴奋,兴奋解放后终于解除了三代人背负着的农奴义务。突然间,有5人骑着马的从我们身后飞过,奔向前方,灰尘急骤的扬起。在尘雾中,我只看见了乘马者的三顶獭皮帽和两个裹在头上的白布圈,鞍子上金属饰物的反光还有点耀人的眼睛,霎时尘雾弥漫了道路,什么再也看不见了。司义提怔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咒骂了:"狗地主!还逞啥威风。"停了片刻,我们向灰尘扬起中继续前进。这时他把话题又转到了乘马者的身上。 "要是在解放前,今天我又要遭殃了。" "中间那位戴獭皮帽的家伙--阿不都热依木伯克,五年前是我们的区长。也就是在这个季节,人们都传说他要到我们的村子里来,至于来干什么谁也不知道。百户长和十户长都在张罗着准备招待,挨家挨户地要粮食、柴火、鸡蛋。 "一天早晨做完礼拜,百户长在清真寺前当众宣布:'今天早上区长要光临本村'。接着他便开始指派了某人去打扫房屋,某人去砍柴火,某人去宰羊做饭,某些人去路上迎候。并且还再三叮咛,被派去迎候的人,一看见有尘土扬起的地方,就是区长的马来了,赶快跑回村子报信,他以极其肯定的命令,指派了这一切。人们谁敢说个不字呢,都只好分头去执行他们被派的工作,幸好像我这样愣头愣脑的人,没有被派什么工作,我便去场上打包谷。 "一等也不来,再等也不来,在中午两次都有人来报信,乡上和村里的地主豪绅,都慌张地跑出村子去迎接,结果都是两场虚惊。直到下午了,两个人向村子里气喘喘地奔跑,一边跑,一边喊:'区长来了!区长来了!'我停止了打包谷,趁休息的机会坐在树下观看,接着后面跑来了两匹马,我以为是区长来了,站起来迎候。原来不是,这是两个给区长架鹰的,他们手臂上各架着一只抓黄羊的大鹰,随后又来了两匹马,也是给区长架鹰的,不过他们手臂上的是两只抓野鸡和兔子的小鹰。我怅惘着眼前看见的这一切,又坐在了树下。没想到这回区长可真的来了,五六匹马飞奔过去了,马后边跟着十几个区长的差役和村上派去迎候的农民,都跑得上气接不住下气,满头大汗,拼命地挣扎着。这时屋顶上,田地边,和大门口都站满着看热闹的男人、女人、大人和小孩。年老的农民,都在躬身敬礼,弯下的腰,好久没有直起来。 "过了一会,收拾完了工作,我正准备回家,达吾提甲长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后来才知道他是区长的道阿--差役)来了,不由分说,便将一条铁链拴上了我的脖子。道阿手中的皮鞭,在我的身上留下了几条深深的印记。他气狠狠地咒骂,从他的嘴里吐出了一切最下流的字眼,我想拼命,但是我忍受了,甲长也骂我说:'你好大的人,好大的胆,看见了区长也不站起来'。这时我心里才明白了狗腿子打我的原因,我被拉到了地主肉孜的家里。区长和地主们,已经吃完了烤肉、抓肉和抓饭,这时正准备摆开赌局。我被拉到了区长的面前,区长凶恶地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样子显得很不高兴。地主肉孜就是刚过去头上包白布的那个家伙,一面骂我,一面又向区长赔笑脸说:'区长你公事忙,难得咱们痛快地玩玩,这种人还值得要你生气吗,交给我们收拾他吧!'他使了个眼色,我又被拉出去了。拉到了大门口,那个道阿对我说了:'今天算你有运气,肉孜巴依讲情,我们就只罚你十秤麦子。要不,非打死你不可。'就这样,在当夜里我将全家人准备过冬的粮食,拼凑了十秤麦子交给了区长的道阿。"同志!你说不是吗?要不是解放,今天我不又要挨打了,还得罚十秤粮食?因为我又没有向他们敬礼。可是,现在解放了,他不敢打我了,更不能向我敲诈粮食了。" 他在叙述这一个故事的过程中,先是愤怒和憎恨,最后又是满怀着喜悦。回到了司义提的门口,天气已经大黑了,进了门他的两个孩子已经睡熟了,他的妻子还坐在火边等候着他。听见我们回来了,隔壁托乎的老人也来了,还有他的儿子玉苏甫。房子里黑洞洞的,没有灯。我们大家都围着壁炉坐了下来。司义提在火炉上加了几根树枝,吹了几口,柴火燃烧起来了。映着火光,才看清了每个人的面孔。司义提的家,象这里许多农民的家庭一样,我们是清楚的。他们夫妇两人都是好劳动,没明没黑地苦干却依然摆脱不了穷的要命的生活。家里只有一条破毡,一口做饭的锅,几只盛水葫芦,此外除了穿在身上的破衣服外,再什么也没有了。用司义提的话来说:"要问我家里有什么东西吗?只有四条命。在从前这四条命是一百多年前早已卖给地主的农奴,从解放后离开了地主的家,这四条命才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了。" 托乎的老人,是地主阿由甫三十多年的佃户,自己有3亩地,夥(编者注:huo,音同"伙",意为"共同")种着4亩地。夥种地里的收成与地主平分,每年可分得二三十秤的粮食。因为夥种了地主的地,每星期便要给地主做两天的无偿劳役。又因为住了地主的一间房子,每星期又得给地主做一天的无偿劳役。阿由甫地主共占有120亩地,自己不劳动,也不雇工,将20亩地夥给了六家佃户,就靠这六家佃户的无偿劳役,耕种着留在自己手里的100亩地。解放后他的儿子已经拒绝给地主做无偿劳役了,可是他自己却常常跑到地主的家里去做。他惟恐地主抽回地,全家人的生活怎么办呢?前两天当我问到他:"老伯!你给地主一年做多少天无偿劳役哩?"他矢口否认地说:"不,我不做,我做的工都拿到了工钱。"听见我们回来了,他特意跑来解释。"同志!那天你问我做不做无偿劳役,我说不做,你不相信,当然你应该不相信。全莎车县哪有一个不做无偿劳役的夥种户哩?我给地主赶牲口到过和田和阿克苏,那里的夥种户也没有不做无偿劳役的,那天不是我要诚心骗你,因为旁边有地主的亲戚,我说做了,怕地主听见了要抽地,你想,抽回了地,我们一家七口人,怎样过活哩?" "老伯!现在用不着怕地主了,他要抽地,我们有农会和他讲理,不许他抽。再不,还有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给咱们做主呢。"司义提忍不住接过了话。 "是呀!我爹总是害怕地主。要抽地就不给,看他能把我们怎么样,咱们对干部都不讲实话,村子里的人就会看不起咱们。"玉苏甫有点埋怨自己的父亲。 托乎的这位60多岁的老人,他阅历多,胆子小。在他60多岁的生命里,他经历过满清皇帝、杨增新、金树仁、南疆大乱、盛世才、国民党,都没有待长久,他认为世界上的事总归是要常变的。他心里常想:"谁知道,过几年又要变成个啥样子哩?"而且:地主肉孜还曾秘密地对他说过:"乌斯满就要当主席了。国民党又要来了。"因为他有这种顾虑。所以1950年春天,他对组织农会、选举乡长村长等许多事情,都是不热心的。他的儿子加入了农会,也曾一度使他感觉到恐惧。可是他心里又矛盾,解放后县委会的干部几次下乡来宣传政策,来过的人换过几批,却都是一样和蔼可亲。说的话,句句都是穷人心坎里要说的话。他活了60多岁,他知道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尽管他心里有顾虑,可是村子里一有干部来,他就会自动地跑去听听,并且打问一些他所要知道的事情。六月间他给在农村生产的解放军送去柴火,战士们曾热情的招待他吃饭,看见他穿的单衣太破了,有位战士曾经送给了他一件单衣。春上耕种前本乡和外乡分水,他亲眼看见区委书记跳下了水,用自己的身体量好了水位将水分给两乡,使向来为水争执的两个乡的农民都很满意。那时候天气还冷,谁肯这样干呀!可是区委书记这样干了,这事情使他曾感激得流泪。他曾拉住了区委书记的手说:"同志!你真是毛主席派给我们的好干部呀!"这一连串的事情,使他心头的顾虑不能不一天天地消逝。 因此,那天托乎的老人说了谎,他觉得心里实在不舒服。他先告诉了他的儿子,有同司义提商量了。最后他决定要找我们说出实情。 1950年的秋天,新疆已经解放一年了,地主阶级嚣张气焰在表面上是收敛了,可是他们在暗中的活动、造谣、破坏并没有停止。因而也有一部分善良的落后的农民,也曾一时为他们所欺骗,托乎的老人便是其中的一个。 1950年的春天,改造了乡村政权以后,雇农尼牙孜被选作了乡长,贫农斯拉木被选作了农会主任,连三辈农奴司义提也被选作了治安组长,往日把持着乡村政权的地主阶级被一脚踢开了,他们是不服气的。恶霸地主肉孜曾背后说:"开会时你们当主席,回家后我们吃抓肉抓饭,你们去吃你们的包谷馕吧!"地主阿由甫也曾不止一次地说:"现在的时代闹反了,他们那些人(指乡村干部)是顶在头上的靴子,总归算不了帽子。"他是一个一天宰杀过八只羊的家伙,他曾说:"将来留给穷小子们吃,还不如早点在我的肚子里消化消化。"此外,地主巴吾东是乡长和村长的东家,他也曾说:"管你们乡长不乡长,村长不村长,种我的地,到时候就得缴我的租。"这一类事情是不断发生的。那时候地主阶级在经济上的优势仍然存在,在政治上的威风也还没有完全被打垮。司义提、玉苏甫和其他的农民一样,都渴望着减租,渴望着反霸。那天夜晚,司义提和玉苏甫曾这样说:"先前干部讲过,将来要减租反霸,我们等得多么心急呀,你们要替我们报告给共产党干部。"他们是这样兴奋,司义提拿起了一条引火板在火里引燃了,他又举起来照着我的面孔,看我怎样地说。"是的,一定要减租反霸。"我回答了,他们都满意地笑了。这天晚上的谈话,到现在已经事隔两年了,可是一切细节,到今天在我的脑子里还是这样的新鲜。 1950年由初秋到冬尽,从和田到焉耆我们在七个县里做过社会调查,并做过一些一般的访问。我们曾接触过几千个农民,他们的面貌是不同的,他们所谈的事情是不同的。可是大家都有着同样的心,渴望着减租反霸。1950年农民在政治上解放了,在苛捐杂税下解放了,可是在经济上还没有解放,在农村里地主经济的统治地位还没改变。千百年来地主阶级留给农民的贫困,刚有一点变革的迹象,地主阶级依然在仇视和破坏。天下的老鸦是一样黑的,天下的地主是一样坏的。 1951年的秋天,我们又到了南疆参加减租反霸运动。在莎车县有五个乡同时展开试办工作,我们参加了其中的一个乡,在试办工作结束以后,回到了县城,在集市上突然一双巨大的手掌拉住了我的手,"啊!同志!你回来了。"这个人的面孔是我熟悉的,他就是三辈农奴司义提。他肩上搭着一把新买的砍土曼,背后拉着一头毛驴,我还没来得及问话,他急忙就向我介绍了,砍土曼是今天刚买的,毛驴是分来的斗争果实。他又说减租后买下了一条耕牛,灯盏也买了,灯油也不缺了。从他的谈话里我又知道了,肉孜与阿由甫两个恶霸地主被斗倒了,托乎的老人在减租反霸中表现很积极,他的儿子玉苏甫成了青年团员,还当了青年委员……,在分手时,司义提带着一点惋惜和欢乐说:"现在除了没有地,庄稼人用的东西都有了,劳动用不着发愁了,有空时到我家去看看吧!多听话多好使的牛呀!"走了不远几步,他又转回头来说:"你再来了,我们点上灯说话该多好哩,以前在黑咕洞洞的房子里谈话,看不清个眉毛眼睛,真急人。"走过南疆很多农村,我们明白司义提的欢乐是每一个农民减租反霸胜利的欢乐。 伟大的减租反霸运动,象一股烈火燃烧了从天山脚下到昆仑山脚下每个农民的心。千百年来的积恨,经过了诉苦,已经结成了强大无比的力量。地主阶级的气焰被打下去了,农民都站起来了。农村里一派新的气象,和1950年相比,又大不相同了。在减租反霸中,莎车县四区四乡和其他的农村一样,农民们把每一个斗争会的会场都搞的花花绿绿象在办喜事一样。你看吧!妇女们都穿着红红绿绿的连衣裙,戴着小花帽,披着白头沙。男人们也都尽可能穿戴着最好的衣服和靴帽。当他们进入会场时,都排着整齐的队伍,打着国旗,唱着歌曲,敲着手鼓,吹着唢呐,走在队伍先头的男女还跳着舞。当散会时,这种欢乐的情绪也不会消失,这种欢乐是从未有过的欢乐,是胜利的翻身的欢乐。 昨天农民悲惨的遭遇,在今天已被胜利的喜悦所代替了。新疆地主阶级的横暴与罪行是永远说不完的。因此农民身受的灾难与减租反霸后所得到的喜悦也是同样说不完的。新疆的地主阶级不但是农村中的吸血鬼,还是杀人犯。墨玉县色孜村恶霸尼扎木丁为了霸占农民纳曼的土地曾活埋了他10岁的孩子。阿克苏一区五乡恶霸司马依汗曾将农民的女人,活活推入馕坑烧死。至于侮辱与侵犯人权的事,那更是太普遍了。英吉沙县七区六乡恶霸肉孜买买提伯克怕养牲畜要花费草料,曾大量征用无偿劳役给他当牲畜拉车。莎车四区四乡的恶霸牙合甫曾强迫58户农民具结,不许到别处卖工,强迫给他做无偿劳役,在这样罪恶的统治下生活的农民,经过了减租反霸报了积仇宿恨,怎能不欢喜若狂哩? 要真实写出减租反霸期中农民的眼泪和欢笑,这是多么困难呀!动人的事迹真是太多了,可是这里我们却只能写三件事情和与这些事情有关的人。这样的写法,我们明知道很多的农民要提意见的,因为我们访问他们的时候,一个个诚挚的面孔,多么希望我们能写出他们的昨天和今天来,汇报给毛主席。 在叶城县二区三乡,卡斯木奴尔是地主艾沙木沙的老佃户,夥种地主的10亩地,除地里的收获与地主平分外,全家人常年都要在地主家里干无偿劳役,自己和儿子要给地主种地、砍柴、赶车、驮脚。老婆和儿媳要给地主洗衣、烧饭、背水、纺线。一年忙到头,还混不饱一家五口的肚皮。当他的儿子出生的那年,他曾给老婆许下愿言:"让我们好好下苦吧!明年宰一只羊,好好地过一个欢乐的库尔班节(编者注:现古尔邦节,下同)。"可是30年过去了,更多的劳苦却换来了更坏的生活。每年库尔班节都有人宰羊,可是宰羊的却总不是自己。每年地主家里都杀鸡宰羊,而他家却总是在痛苦中度过。1948年和1949年,在库尔班节他唯一疼爱的小孙女要吃肉,他曾在黑夜里偷偷杀过两只猫。卡斯木奴尔,这位勤劳朴实的老农民,当他讲起了这悲惨的往事时,他总是热泪横流。1951年库尔班节,大恶霸艾沙木沙已被群众斗倒了。为了庆祝,他宰了一只羊,全家人才生平第一次吃到了成块的肉,过了生平第一个欢乐的库尔班节。在分配斗争果实的时候,他得到了1只毛驴,五秤包谷,还得到了减租利益20秤包谷。在领到斗争的果实的时候,他急忙从怀里掏出了几个包谷穗,用双手捧到驴了的嘴前。将头天夜里儿媳连夜捻好的一条新毛绳,也栓在了驴的颈上,毛驴拉回家后,全家人都高兴地抚摸端详,孙女儿急忙跑到田里给拔青草,晚上怕驴儿受冻,他的老婆还给盖上了一件烂袷袢。一个一辈子没有养过毛驴的人,今天有一头毛驴,他们怎能不高兴,又怎能不珍爱它哩! 在皮山县阿沙村,象其他一些缺水的乡村一样,水利都被地主阶级操纵着,恶霸尼牙孜和帕老提等不但自己和他们的亲属要多浇水,而且还随意浪费和盗卖。农民看着自己的禾苗枯死,却浇不到自己应浇的地。在旧社会里,说理吧,谁敢,告官吧,无用。农民们迫于无奈,跑到90里外的麻扎去向渺茫的神灵哭诉。恶霸尼牙孜知道了,还要想法阻挡。往日连向神灵哭诉的自由都被剥夺了的农民,在减租反霸中都向恶霸地主进行了面对面的斗争。十年前贫民艾则孜苏尔坦曾去麻扎哭诉,被恶霸派去的人抓回来了。他曾象以前其他哭诉过的农民一样,在私下用这样的词句祝告过:"胡大啊!让恶霸尼牙孜死去吧!死了他,我们大家才能活下去。"除了诅咒,还能有什么办法哩?当反霸时,人民政府逮捕了恶霸尼牙孜,往日去麻扎哭诉过和无法去麻扎哭诉的农民,是多么高兴啊!这时他们才敢公开地讲这个故事。 在墨玉县色孜村斗争恶霸的前夜,恶霸谷夏德汗想逃跑,女农奴乌买尔汗依米拉汗抓住恶霸"尊贵"的衣领将他捉住了。对于农奴来说,这是多么不可想象的事啊!在从前每天有三四个丫头给谷夏德汗和她的丈夫捶腰捶腿,轻一点不行,重一点也不行。轻或重的标准并没有一定,是随着他们的脾气在改变的,在谷夏德汗大小便的时候,女农奴也得在厕所里伺候。这种卑贱的工作没明没黑地折磨着她们,可是换得的却是永远没有完的毒打与恶骂。今天当她们抓着恶霸的衣领的时候,她们并没有征求恶霸的同意,要抓得轻一点,还是要重一点。老实讲,她们是在重重地抓着她。她们的眼睛里发射着复仇的光芒,她们说为了爱护共产党的政策,她们的牙齿才没有咬到恶霸的身上。她们和其他的五个农奴都在怒吼着:"交出我们的卖身契,交给干部,烧掉它!"她们愤怒、她们兴奋。她们的眼角上挂着泪珠,可是心里是高兴的,因为她们明白当自己手里抓住恶霸衣领的时候,她们已经是自由人了。一句话:经过减租反霸的农村,到处是一派新气象,到处洋溢着翻身的欢乐。由于减了租,分配了斗争果实,初步解决了农民生产与生活上的困难。由于反了霸,千百年来聚结在农民心头上的积恨消了。为了支援抗美援朝,各地农民自动整修了村道和公路,原来没有拾粪习惯的农民,也都拾粪积肥了,准备着大生产。学习文化的热潮也普遍在农村兴起。在英吉沙县七区六乡60岁的老太太阿西汗,在冬季里跟她的孙女一起学唱:"孟亚夏(万岁!)毛主席!"的颂歌,她用牙齿全掉了的嘴巴唱的那样的聚精会神,并不是因为她喜欢唱歌,而是因为她喜爱这个歌词。这歌词正是她心里要说的话,一个翻身农民要说的话。 春回来了,喜气洋溢着大地。 参加过了和田、莎车、喀什、阿克苏等四个专区十个县的减租反霸工作后,当我们再回到阿克苏的土地改革试办区--一区五乡时,冬天已过去,春天回来了。春光明媚的南疆农村,蓝色的天空里没有一片乌云。田野到处是变工组欢乐的歌声,歌声伴随着热情的劳动。减租反霸后的大生产,在别处我们所看见的还只是事前的准备,在这里已经着手春耕了。在工作中我们眼看着农民播种的春麦发青了,柳树杨树都染绿了枝头,杏花桃花李花苹果花还有其他的果花也都是落英缤纷。春天的南疆农村是美丽的,减租反霸后的第一个春天,又正逢着土地改革试办工作的胜利展开,由于农民的心里喜事重重,便更显得格外美丽。 白天农民们都在田地里劳动,晚上月光下开各种会议--查地主历史、划阶级成份、评地亩、讨论没收与征收的办法,以及着手进行分配。在减租反霸时那种痛哭流涕悲愤填胸的情况看不见了。农民的阶级觉悟提高了一步,他们的情感也变化了,他们耐心地追查着每一家地主的历史,找出了地主发家的根源,了解了每一家地主发家的过程,也就是许多农民家破人亡的过程。穷困显然不是由于命运,而是由于地主阶级的剥削和压迫。便从而认识了要使农民在经济上得到彻底的翻身,只有实行土地改革,废除地主的封建土地所有制。 在减租反霸以后和试办土改中间,垂死的地主阶级并不甘心自己的灭亡。不法地主仍在继续着破坏--转移财产、砍伐树木、拆毁房屋、宰杀与伤害牲畜,甚至在农民的田里播散害虫--黄蚕。这些不法地主在乡与村的斗争会都被斗争了。罪行重大的不法地主司马依伯克与铁木尔,应农民的要求被逮捕了。土改试办期中斗争不法地主与减租反霸期中斗争恶霸地主的情况来比,是显然不同了。在斗争不法地主的会上,农民所表现的是:更坚决、更彻底、更多的说理,更充分地暴露了地主阶级的罪恶。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试办工作,在全乡共没收与征收了4904.4亩土地,并没收了大量的牲畜农具房屋,分配给了370户农民。将全乡地主阶级的封建土地所有制改变成农民的土地所有制。这真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得到彻底解放的农民,满心的欢乐,比起减租反霸中的情况来看,更是难以描述的。 雇农麻木提一生在地主家里下苦,近十年来和母亲、弟弟三个人都在地主司马依卡热阿吉家做工,穷的连老婆都没有。"鸟雀都有个自己的家",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安身的家,在几十年穷苦的岁月里,他总是有一个希望,也做过无数次的梦。梦想有一天能挖出大元宝来,能买二亩稻田,给自己安一个家。可是苦难的岁月是无情的,挖了几十年地,也没有挖出元宝来。一年又一年,每年丰收的庄稼,都是属于地主的,都变成了元宝存入了地主的木柜。几十年的岁月证明了这个梦想是不能实现的。这次土改给他分得了18亩地,内中有2亩稻地、2亩果园。并且还分得了房屋和牲畜农具。当他分得了这些东西的时候,他有点连自己也不相信,该又不是梦吧!不是梦,是真的现实。他走到田边抓了一把土放在自己的手里,仔细观察,这是他熟悉的土壤,这是他的亲人,每粒沃土,都在他寻求元宝的砍土曼下翻转过百十来次。当这几十年的梦想不到的事情变为现实的时候,他高兴得心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他不得不用双手紧紧地按住胸口,阻止这太剧烈的跳动。他气喘,他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当干部问到他分到地后的感受时,他只会重复地说一句话:"热合买提(谢谢)!毛主席!"两亩稻地就在他的门口,他一走出大门看见了它,就不得不用手按住胸口,因为心总是跳动得太厉害了。稻地是他几十年来梦想过的事情,可是两亩果园却是他从来不敢梦想的。他说:"在从前我们一走到地主的果园旁这,地主总是怒目而视的,有时还要遭到叱骂:'要来偷果子吃吗?'因此我们不敢走近地主的果园,更不敢做这样的梦。"可是对于他连这个不敢做的梦,今天居然实现了。难怪他的心要这样的跳动了。 中农艾则孜尼牙孜,全家7口人,只有11亩地,副业是捉鬼治病的巫师--巴克西,在土改时也分得了22亩地,在分得了土地那天,他真是高兴极了。他自动从家里拿出了两张跳神时用的手鼓,人们都以为他要打鼓作乐了,谁知他却从人群里拉出一个农民请他假装生了病的人,他自己打着鼓跳起神来了。他当众拆穿了跳神是一种骗人的勾当。然后他当众宣布了他的誓言:"我对不起大家,我过去曾欺骗了大家。在旧社会里我家里人多地少,活不了,我又贪图不流汗的生活,当了巫师,骗了人,害了人。今天我请求大家原谅我的过错,以后我发誓不做巴克西了。土改后我有了足够的土地,我可以从土地上取得全部的生活了。"这个人是我们的房东,果然从分得了土地以后,积极地劳动起来了。这个人的故事,说明了土改也使不务正业的人变成好人了。 雇农阿合炭木牙合甫是恶霸地主家里45年的长工,只拿到过一年的工资,其余都被无理地勒扣了。新疆刚解放的时候,有天晚上司马依汗从城里回来,他显得非常不高兴,当夜便关起门来和他家里的人开秘密会议。他说:"今天我在城里看见了解放军,穷鬼们的政府来了,对我们有钱人是不利的。" 阿合炭木牙合甫偷偷地听了这些话以后特别高兴。心里很没有把握地这样想着:"对于司马依汗不利的事情来了,对于我们穷人也许会有点好处。"第二天他和其他的5个长工偷偷地进了一趟城,他们果然也看见了解放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有个解放军还和他亲热地握了手,这使他心里很舒服,从那天以后,村里地主们经常在一起窃窃私议,穷人们也常凑在一起私下议论。议论的题目是这样的:解放军来了,共产党来了。可是谈论的心情却是两样的:一方面是恐惧与憎恨;一方面是高兴和歌颂。从那时候起,对于明天从来不敢做任何想象或打算的他,这时也对自己的前途感到了光明。他想:"我们将要有好日子过了。"1950年春天,干部下乡来宣传政策,并改造了乡村政权,穷人开始在村里执政了。他自己得到了10亩调剂地,这才使他离开了地主的家。1951年秋天实行了减租反霸,他得到了一条牛,一只山羊,一条毡子和一个铜壶。在解放前他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现在居然也有一个小小的家当了。在这次试办土改中,他又分得了28亩耕地,2亩果园,2间有玻璃的房子,另外还有价值百秤粮食的牲畜农具。原来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在三年间一系列的社会改革中,他得到了这样多的东西,还得到了一个独立自由的生活。满腔感激的心情,使他几次跑到工作队表示:"三年来在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领导下,我们所得到的太多了,我们怎样才能报答毛主席和共产党的恩情哩?"当几个干部同时提出发展生产后,他很快就订出了生产计划,他决心要争取作劳动模范。每当干部走过他的田边,他就会高兴地抓起一把土来给他看:"多好的土啊!这是犁过五次的。"阿克苏县一区五乡是一个450多户人家的乡村,在试办土改中便涌现出了无限欢乐,很多动人的事迹。展望今秋全疆的土地改革运动,真的将是一幅无限伟大的图景。 解放后三年间,改造了乡村政权,实行了合理负担,完成了减租反霸,现在各专区的土地改革试办工作又都已胜利结束。在这伟大的三年间,农民的胜利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而且一个比一个更辉煌。三年间,经过了一系列的社会改革运动,把将人当做牲畜买卖与虐待的农奴制废除了,把野蛮的无偿劳役废除了,把吃人的高额地租与水租剥削废除了,把一切苛捐杂税废除了,……最后把封建土地的所有制改变成了农民的土地所有制(在目前尚限于若干土改试办区,在今秋以后将包括全疆的农村)。在旧社会里,这是几个世纪都不可能完成的功业,可是在新社会里,三年间便完成了。三年,和几个世纪来比,真是太短了,这伟大的奇迹是怎样创造的呢?用农民总结减租反霸胜利的话来说:"是由于毛主席、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全体农民的坚决斗争。" 昨天还是完全被当作牲畜的农奴、和被当作半农奴的佃户长工,在地主的斥责下苟活着,没有权利,没有自由。今天,却都挺起胸脯站起来了,理直气壮地向地主阶级进行了斗争,有了权利,有了自由。昨天的农民生活在旧社会,没有前途,没有信心,有的只有是被剥削与被奴役的命运。今天的农民生活在新社会里,有了前途,有了信心,眼前是一天比一天更美好的生活。 三年来,毛泽东思想教育了广大的农民,给他们指引了道路、真理和明天。昨天的农民是无力的散沙,是屠夫刀下的羔羊,可是当他们的心里有了毛泽东思想以后,便形成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了。这股力量,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三年来从胜利走向胜利。 今年一月,当英吉沙县六区三个乡胜利地完成了减租反霸以后,农民将工作干部送到了新的工作地区,在返回的途中,许多男女农民都哭着昏倒在地上了,大家扶起了昏倒者,拭干了脸上激动的泪水,挥起拳头高声欢呼: "万岁!毛主席!" "万岁!中国共产党!" 这是感激的声音,这是几百万农民感激的声音。今天的日子是幸福的,明天将会比今天更美好,和昨天的愁苦来相比,这幸福的日子更显得可贵。饮水思源,感激怎能不归与毛主席和中国共产党啊! 作者:谷苞 1952年5月 (原载《减租反霸前后的新疆农村》,1983年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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